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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(1 / 2)





  今年的此时,愉妃已逝,再没人能做那道桂花宫饼;语歆,她仍与去年无太多差别,可她的父亲,已是我不能原谅的仇敌。

  种种变故,都让这团圆佳节愈显凄意。

  若回宫小聚,这凄意必定更加明显,我便在心里暗暗期盼宫宴久一些、再久一些……在这辉晟殿里,好歹是歌舞升平,一派繁华之相。

  怪不得家人子要三年一选,否则过不了几年,中秋宫宴只怕也剩不了几人了。

  说起家人子……来年开春就又是大选时,那么来年的中秋,又是佳人满座。

  我的册封,是在上一次大选之后,原来才不足三年而已。

  殿里的歌舞令人眼花缭乱,舞姬长而飘逸的水袖在空中旋转着飞舞着,那样的热情洋溢,一派盛世之象。宫宴便是这样,宏大的乐舞与觥筹交错构造着其乐融融,人人都维持着和睦,将平时的万般心思掩于一张笑靥之下。

  我的视线扫过案上已空的酒盏,持过酒壶为宏晅添酒,又给自己也倒满,他淡笑着睇了一眼,询问说:“你喝了不少了,让宫人换果酒来?”

  我颌首莞尔道:“无碍的,难得佳节,喝一点无妨。”

  偶有嫔妃上前敬酒,行走间裙摆迤逦,一个又一个地经过我的眼前。

  “陛下大安,皇后娘娘大安。”这个声音近些日子听得愈发少了,却是如旧带着笑意的的清越动人。岳婉华,那一日之后她虽未失宠,到底隆宠不复了。她盈盈一福,起身后微侧了身子又向我施了一礼,“宁贵姬娘娘万福。”

  “婉华妹妹。”我浅浅而笑着,轻垂下眼睫一言不发地听她说着敬酒之语。帝后各与她对饮一杯,她又转向我,“那日在长宁宫,多谢贵姬娘娘为臣妾说情。臣妾一直想登门道谢,又想着陛下说过娘娘身居一宫之主平日里诸事繁忙未敢打扰,今日敬娘娘一杯,聊表谢意。”

  她穿着一身白底团花的对襟齐胸襦裙,上襦是夺目的嫣红色,直衬得她面色娇柔又毫不失高雅。我微笑着持起杯来,宫人又将盛满酒的酒盏奉到她面前,她瞟了一眼,隐有犹豫想了一想,吩咐道:“去换果酒来。”

  我神色未动,皇后笑觑着宏晅嗔怪她道:“婉华妹妹这就不对了,既是答谢总要有答谢的诚意,就算不胜酒力也不能省在这一杯上。”顿了一顿,眉间浮起些责意,“何况你的酒量是可以的。”

  岳婉华婷婷立于帝后面前,听得皇后责怪也未有长拜谢罪之意,只低了一低头,笑意未减半分:“皇后娘娘恕罪,实非臣妾有意怠慢,只是……为了腹中皇裔,实在不敢多饮。”

  “你说什么?”皇后的惊喜之意顿然间溢于言表,察觉出失态,缓了缓神色,敛去几分笑才道,“你有喜了?”

  “是。”岳婉华屈膝浅福身,双眸盈盈望向宏晅答着皇后的话,“昨儿个才请太医来看过,已有两个月了。臣妾本想差人去禀,又想着今日便是中秋了,不如此时再说,也算添份喜气。”

  她有孕了,她所依附的萧家刚害了我的孩子不足三月,她便有孕了。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维持的笑容,端举起酒杯向她道:“恭喜婉华妹妹。”

  原是她谢我,转瞬间变成了我贺她。她也没有多做推辞,怡然自得地举杯饮下。

  我放下酒盏,只觉心底空落落的说不出滋味,有意识的强自蕴着和缓的笑意,不住地提醒自己不可显出半分不快。

  嫔妃们纷纷向她敬酒道贺,仿佛她们都期盼了这个孩子很久一样。

  放在膝上的手忽地被人一握,一慌抬头,正对上宏晅的双眼,那深沉的眸色,带着些许岳婉华方才带来的欣喜,更多的却是怜惜。他紧紧握了一握我的手,那阵阵传来的热意像是宽慰又像是一种保护。

  好一番热闹,众人才安静下来。他握着我的手仍未松开,口气平平淡淡的一如常态:“晋岳婉华从七品瑶章位,赐‘芳’字为封号。”

  郑褚朗声向众人传了旨,芳瑶章俯身稽首谢恩,起身后再度接受众人的道喜。

  “晏然。”他自饮了一杯,瞥了眼眼前逢了喜事宴饮正欢的众人,语声低低缓缓,“你……别在意,还会再有孩子的。”

  他的劝慰听上去那样无力,我垂下首笑意浅淡,摇了摇头道:“没什么可在意,现在本也有元沂在身边。臣妾只是……”我难忍一涌而上的哽咽之意,“臣妾只是忘不了那孩子,若臣妾平日里小心一些……”

  如再说下去,眼泪便会不受控制了。这欢庆的时刻,无论有怎样的心事,哭,都是不合时宜的。我停住话语,咬一咬唇将泪意忍回,强浮起笑道:“不碍的,臣妾失仪。”

  他一声叹息。

  “还会再有孩子的”,我小产后醒来的那天,他也说了这样的话。诚然,那次小产并未导致我终生不能生育,但今时今日……隔了三个月而已!芳琼章,她有孕了。

  偏偏这么快,偏偏是她。

  我大概是整个皇宫里最不愿见到那个孩子的了.

  仰首猛饮下一杯,辛辣贯喉而过,在胸中撩起一阵发闷的灼热,连心速也变得快了,一下下的撞击着,撞出所有的压抑。

  想哭,又想叫出来。事实上却哪样也做不得,唯有再灌下一杯,试图让自己的心醉下去。

  纵知如此连饮必定会让旁人瞧出异样,也顾不得那许多旁人的看法了。

  上苍太不公,总能让心存恶念之人过得一帆风顺。

  再去拿那酒壶,宏晅先我一步拿住了他,提手递给了怡然端走。怡然送走了酒壶,奉了盏茶上来,跪坐在我与宏晅二人之间,一边递茶一边低垂着眉道:“陛下知道您为何不痛快,可有人不知道。宫里的事,传来传去不一定传出怎样的误会,娘娘体谅吧。”

  宏晅听言不着痕迹地向她一颌首,执箸夹了菜放到我碟中,如一切正常般浅笑:“喝了那么多酒,吃些东西。”

  “陛下。”在众人的恭贺中,芳瑶章已喝了不少,温和的果酒仍让她双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,显得幸福满足。她柔弱地婉拒了接连不断的敬酒,再度行至御座前,醉意姗姗,“宫宴瞧着也差不多了,臣妾听说宴后便是各自回宫小聚,可这中秋本是团圆佳节,民间犹是重视此点,各自回宫不免少了团圆之意。”

  她言罢眼睫轻动望着宏晅,笑意朦胧温柔。宏晅和煦一笑:“你有什么别的主意?”

  “各自回宫也不过是在各宫赏月罢了,何不阖宫一起?”她说着柔荑支了下颌,认真地思索片刻,遂豁然笑道,“御花园许是乏味了些,但湖边定是不错的。玉轮在天映水,自是绝好景致。”

  宏晅欣然点头:“好,就依你。”

  芳瑶章似乎感到有些意外,喜滋滋地一福身:“谢陛下。”

  若不是有孕,这样劳动六宫的事哪里轮得到她开口?在座的高位宫嫔面色登时都有些不自在,今日萧修容抱恙未来,如是她在,大约也会不快。中秋时让阖宫一起浩浩荡荡地去赏月,就是她宠冠六宫时也没有过这样的建议。

  这边宏晅爽快地应下了,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哈欠声,永定帝姬伸手环在顺姬的脖子上,迷迷糊糊地问她:“母妃,什么时候回宫?好困……”

  我眺了一眼坐在我席位旁的乳母林氏,元沂已倚在她怀中睡着了,只有年纪最长的皇长子仍算精神。

  芳瑶章娇笑着向永定帝姬道:“今儿个团圆节,帝姬等一等,一起赏了月、向月娘娘祈了福再回宫去歇息可好?”她的手搭上尚不显形的小腹,笑意愈深,“就当是为你的小弟弟祈福,好不好?”

  殿里气氛一冷。她才刚有有孕而已,讲出这样的话分明是自信怀了个皇子,才敢如此胆大地支使长帝姬去为他祈福,说话前也不曾问过顺姬的意思。话说得和善,旁人不好说什么,顺姬脸上虽有些挂不住,但她到底是个素来和顺的性子,又碍于宏晅在场,也哄着永定帝姬道:“嗯,一起去祈了福,看一看月宫里的玉兔,母妃再带你回宫,可好?”

  永定帝姬却似乎对玉兔并没什么兴趣,歪着小脑袋看着芳瑶章寻思了半晌:“我又要有个小弟弟?”

  顺姬笑睇荷瑶章一眼,低头道:“是呢,你芳母妃要有孩子了呢。”